也許給一座房子安裝上指南針之類的東西是既滑稽又徒勞的。因為房子不會在森林里行走,也就沒有迷路的可能。站在月光的陰影下,我的女兒總是眺望陽臺以外的景物,她往往辨別不清方向,指著遠處的屋頂問我,那是東方嗎? 一個人生活在一間屋子里,方向?qū)λ麃碚f并不重要,但是一個孩子生活在一間屋子里,他的腦子里把東西南北要規(guī)劃得清清楚楚,在他一旦離開這所房子的時候,方向是第一個擺在腳下的問題! 自從我在陽臺上種植了向日葵后,這座房子就如同被人設計了一個日標一樣,方向感頓時鮮活起來。向日葵在我的記憶深處,應該說是十分燦爛的。凡高只是在紙上生產(chǎn)這種東西,而我的后院里種滿了這些追隨陽光的植物,在它的果盤成熟之后,一般被連株砍下,它的身桿是最結(jié)實的棍子,三根綁扎在一起,把它們的腳支開,架上竹竿,晾衣曬被,穿魚掛肉,是農(nóng)家的一大景觀。對于我們來說,它還另有一個用途,是我們鄉(xiāng)下孩子跳高的支架。有一年,詩刊社在五臺山舉辦一個筆會,經(jīng)過一片種植向日葵的田野時,我被向日葵那種無邊無際的氣勢驚呆了,那里仿佛是一個營地,訓練有素的向日葵全體肅立,保持著一個軍人的姿態(tài),它們所有的目光那么堅定地迎接初升的太陽。我想即使渺小的一個過客陷入這樣的絕境,也是不必擔心迷途的。 在我染上花癖之初,我路過一家炒坊,討回一袋被篩掉的葵花子,把它們作為底肥鋪墊在花缽里。誰料到這些被淘汰的干癟的葵花子仍然有頑強的生命力,悄悄地發(fā)芽了,頂破約20厘米的泥土,在月季花的空間里打出自己的旗幟。然而,對于層出不窮的向日葵,我無法一一撫養(yǎng)。我把它們從花間拔出來,分裝在一些小土缽里送給鄰居的孩子們,我告訴他們,這是一種神奇的花,無論你把它旋轉(zhuǎn)多少度,它的花冠最終指向東方。向日葵絕不會說謊,絕不會見風使舵,絕不會屈服任何力量而改變自己的信仰,除非你砍掉它的脖子。 我不恥于在陽臺的花叢里供養(yǎng)心靈如此美麗的向日葵,我的女兒把其中的一株帶到學校,這株向日葵經(jīng)過兩周的“掃盲”后,又回到我們家里,我把它安放在北面的樓梯間,我的房子雖然處在樓梯的終端,對于向日葵來說,這是最接近太陽的境地。我不禁萌發(fā)了一個攜帶葵花子旅游的計劃,我抵達的地方,是人煙罕見的荒原,而且在水之湄。那將是葵花盛開的地方,讓它們的種子傳遞著種子,讓它們的花為己開,顏為己悅,既不需要別人來種植,也不給別人砍伐的理由。我想它們站在清澈的水邊,肯定比我端著一盆水讓它們照一照自己美麗的模樣更加愜意。 谷未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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