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暗的天空，淅淅瀝瀝的小雨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傷感的味道。博拉，這是不是因為你的離去？你笑了，“上帝在為我哭泣！”
請原諒我沒有到機場為你送行，但是我知道你的記憶中有我關注的目光，我還知道有很多人正眼巴巴地等著看我們之間上演一幕告別的“好戲”，然后他們又可以大書特書。
離去前的下午，你告訴我電視上你看到了有關我們倆人的畫面。第一個場景竟然是你剛到中國時第一次去昆明看甲B，當時你給了我一個熊抱。其實連我自己都已經(jīng)記不清細節(jié)了，那才是我第二次與你見面。在那之前你并沒有給我留下什么好印象，高高在上的姿態(tài)和飄忽的眼神讓我感覺你是個不大招人喜歡的老頭。而在你的眼中，我可能也只是個對足球一竅不通、初出茅廬的女記者。不過，后來你告訴我，在我的勇敢的或者說魯莽地提問和稚嫩或者說無知的問題里，你看到了雄心勃勃和勇往直前。也許正是這種對于事業(yè)的執(zhí)著打動了你，因為在你這個漂泊者的心底，人生的全部意義就是迎接挑戰(zhàn)。
你聽不懂電視上說了什么，你看到了下面的畫面，然后哈哈大笑。那是一次旅行，上飛機時，我在前，你在后，手里拎著屬于我的沉重的箱子。記不清這是飛往哪一個國度或者哪一個城市，因為這樣的時候太多了。亞洲杯前，中國隊開赴約旦熱身，那是我孤零零第一次隨隊采訪大型賽事。機場托運行李，你幫我把巨大的箱子搬到傳送帶上，那里面有我要維持一個月的所有行頭。你仿佛看出了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的忐忑不安，特別是當她一個人去完成報社派給的所有任務。你努力和我開玩笑，試圖拉進我和其他人的距離。你可能不會了解，我心里是怎樣的一種感激之情。之后，中國隊輸了球，全隊上下籠罩在一種緊張的氣氛里，你突然感覺自己仿佛被孤立了，這時有人問你為何要幫助這個女記者，甚至幫她拿箱子，你說因為你是Gentleman，在你受的教育里，有這樣的禮節(jié)。
這僅僅是開始，在隨后的日子里，你是我的“簽證官”，是我的足球老師，還是我的“通行證”，即使是在采訪證件遇到困難時，你都會想盡一切辦法幫助我。漸漸地我也對筆下的足球和這群生龍活虎的小伙子們產(chǎn)生了感情，在許多人眼中，也許米盧和國腳們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，而我卻認為你和他們一樣生動。
很可惜，你說，電視上沒有昆明中印之戰(zhàn)李瑋峰打進扳平球后，我大喊大叫、歡蹦亂跳的鏡頭。你是在賽后播放新聞時看到的我的“生猛”樣子，你一直不能忘記那個畫面，在你看來，那便是足球能夠帶給一個人的幸福。每當我消沉失落的時候，你都會讓我回憶這個片斷，然后說，作為記者、作為國腳們的朋友，你應該象這樣一直支持中國隊。過了好一段時間，我才真正理解了你的意思，理解了足球這項運動的“殘酷性”，無論是教練還是球員，僅僅短短的90分鐘就可以決定你們的成敗得失，楊晨那一個門柱甚至是天堂和地域的差別。
至今，我的耳邊還回響著你的那句“對不起”。在中國隊輸給哥斯達黎加之后，新聞發(fā)布會開始前我接到你的電話，然后便聽到了一聲充滿無奈和苦澀的“I’m sorry”，當時的我無言以對，不知應該如何安慰你。我了解，你受到的打擊是任何人無法相比的。我沒有做過統(tǒng)計，但從中國隊結束世界杯之旅到現(xiàn)在，你曾無數(shù)次地“詛咒”我們沒能打進一個球，每每說到這里，你的內(nèi)疚之情溢于言表。
就在人們轟轟烈烈地反思時，就在人們將他們在十強賽后曾經(jīng)極力鼓吹的快樂足球完全否定時，就在人們爭論著你的功過究竟是六四開還是五五開的時候，你在西藏高原純凈的天空下找到了心靈的平靜。飛機上透過云層你拍下了連綿的雪山和群山環(huán)抱的綠水，此時此刻，你在心里呼喚著：感謝上帝，我能夠走遍世界各地，欣賞美景，追求自己的足球之夢。
分手總是在雨天。從沒想到告別的時刻來得如此之快，我仿佛一直拒絕去想會有這么一天。我的心情就象這陰沉的天空，我努力抑制自己的淚水。你用忙碌掩蓋著自己的離愁別緒，你躲避著身邊依依不舍的目光。胡里奧試圖逗我開心，可我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流露的傷感之情。虞翻譯將一個小小的彌樂佛像掛在你的脖子上，希望你永遠象他那樣笑口常開，這個快樂的老頭原本就是你的最愛。你指了指佛像，深沉地望著我，慢慢地說：Lily，生活還要繼續(xù)！你再次把那頂繪著“態(tài)度決定一切”的帽子戴在我的頭上。雖然沒有說出口，但我在內(nèi)心深處默念著：謝謝你，博拉，為了過去的這兩年。
我愿意這樣地想象著：多少年后，在墨西哥城外的高山上，在莊園的小木屋里，翻著手里的老照片，你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，而在那里面會有一位一直默默祝福你的中國女孩。
李響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