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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馬季先生聊天,我認為是種過濾和清洗。
更難得的是,坦誠,在很多人那里因為名氣,因為資歷,或者僅僅因為年紀身份,而越來越匱乏坦誠。非常好聽的語調,舒緩而富有節(jié)奏感,這是相聲藝術魅力的延伸。本來,我們的攝影記者忙前忙后地在找最佳角度,后來鎂光燈不閃了,我才發(fā)現(xiàn)我的搭檔安安靜靜地坐在地毯上,聽我們聊天,這在我們采訪的過程中是很少見的,哪怕有時候的采訪對象是美女明星。他被馬季先生的言談深深吸引了,在一個崇尚新潮觀念的時代,一個老藝術家的言談,一個老年人90分鐘的言談,會讓一個年輕人有所觸動,我想這才是我這次采訪的最大收獲。
前臺熱鬧后臺冷清
-在剛剛結束的相聲電視大賽中,你作為監(jiān)委,即比賽結果的最后評判人,你對這次大賽有什么評價?
□不容易。
-不容易,這樣的感慨……比較復雜,那就說說你的心情。
□覺得欣慰,因為這樣的比賽很少見。我的心情是很復雜,比如聲樂比賽,舞蹈比賽,戲曲比賽大家都很常見,不說多了,就拿傳統(tǒng)的藝術形式比,我們相聲的實力就比不上戲曲。你看,現(xiàn)在幾歲大的小孩都上臺唱京劇,僅人才培養(yǎng)和教育體制方面,相聲都很落后。
-可是,和其他傳統(tǒng)的藝術門類相比,相聲是最普及的了,春節(jié)晚會等各種綜藝節(jié)目里,相聲是最受歡迎,最有觀眾緣的呀?
□前臺的熱鬧和背后的冷清反差很大。你看,戲曲有專門的藝術院校,正規(guī)的教材,可相聲沒有,到現(xiàn)在基本還是傳統(tǒng)的口口相傳,這僅僅是表演,更不用說理論和創(chuàng)作方面的研究了。
-我們國家沒有曲藝學校嗎?
□有,僅一所,直到今年才升為大專。并且很多老師都是以前的老演員,僅有表演經(jīng)驗,沒有理論素養(yǎng),怎么培養(yǎng)好的學生。沒有后勁,怎么能滿足觀眾的需要。
-和其他的曲藝相比,相聲一方面是你講的這種人才的匱乏,可另一方面,它又是觀眾最喜歡最樂于接受的形式,這種矛盾是怎么產(chǎn)生的?
□對,相聲演員的知名度肯定比戲曲演員高,可是相聲的創(chuàng)作能力是最弱的。
-相聲沒有專門的創(chuàng)作隊伍嗎?
□基本沒有,觀眾熟悉的那些段子,都是我自己創(chuàng)作的。比如,當年在春節(jié)晚會上的宇宙牌香煙,十幾分鐘的段子,要讓觀眾笑聲不斷,是很難的。我?guī)缀跏强嗨稼は雽懗鰜淼,如果要換了專業(yè)的創(chuàng)作人員,幾乎沒有發(fā)表的機會,拿不到稿費呀。以前我一星期能收到一抽屜的聽眾來信,大部分是他們創(chuàng)作的段子,可現(xiàn)在少了,因為人們的興趣廣泛了。
相聲演員的經(jīng)濟帳
-現(xiàn)在不是市場經(jīng)濟嗎,有觀眾的需求,就是說晚會里的相聲還是一個亮點,應該有經(jīng)濟效應呀。
□我的宇宙牌香煙,在報紙上發(fā)表,只拿到了8塊錢的稿費。至于將你的演出錄成成千上萬的磁帶發(fā)行,根本就沒有版權這一說法。中國唱片公司廣東分公司出的“吹!蹦潜P盒帶,給過我150元的報酬,一半還得分給我的搭檔,后來5年之內,磁帶發(fā)行達到每年17萬盒,大概是這個數(shù),他們再給了我?guī)装僭乙呀?jīng)很滿足了。要是人家不給你,我也沒辦法,當時還沒有什么版權意識。后來公司的領導給我打電話,說,馬老師,我們只能這樣啦,什么時候和老伴來廣州旅游,我們出錢,夠了,證明人家還有良心,我已經(jīng)很高興了。
-聽說東北的一個煙廠真的生產(chǎn)了宇宙牌香煙。
□對,因為相聲的影響,品牌有了,他們很聰明,順勢而發(fā),現(xiàn)在這種香煙是當?shù)刂饕呢斦䜩碓,他們還邀請我當了名譽市長。
-你沒有去索要什么品牌策劃費嗎?
□我自己的一次創(chuàng)作能夠給當?shù)貛斫?jīng)濟效益,證明自己的藝術創(chuàng)作除了讓觀眾開心,還有這樣的實際功能,我已經(jīng)很高興了,找人家要錢,從沒想過。
告別春節(jié)晚會
-我記得去年春節(jié)晚會的總導演陳雨露說,沒有馮鞏就不叫春節(jié)晚會,F(xiàn)在大家的成名欲都很強,可是馮鞏已經(jīng)活躍了很久了,怎么不見出新人呢?
□馮鞏很不容易,做到這一步,機遇很重要。很多話,由馮鞏說就好笑,別人說就不好笑,這就是演員的魅力。他是我的弟子,他能成功,我很高興。
-導演肯定是信任馮鞏,可另一方面,是不是你們相聲界不注重推新人。
□有種說法,京劇是滿漢全席,相聲就是調調口味的醬咸菜,證明整個社會對相聲的重視不夠。過去,晚會大家最有印象的就是幾個精彩的相聲段子,這也不正常!拔母铩本蛶讉樣板戲,只能說明娛樂形式的單一,現(xiàn)在不同了,交響樂,小劇場,電影,電視劇,多好。
-從1980年起,每年春節(jié)晚會都有你,后來不見你的節(jié)目了,是怎么回事?
□拿不出好作品,我不敢見觀眾。
-這是你的謙虛,很多春節(jié)晚會上的名演員,我看不是個個都精彩,但年年都出來,名氣也就越來越大,你不怕觀眾遺忘你嗎,這是演員最害怕的事呀。
□有一年,文化部的人拿著鮮花來我家,說馬先生,這是部長送給你的,希望你出山。就演你的新作“老少樂”,保證不審查,按你的意思演。
-你去了嗎,哪一年,我沒有印象呀。
□最后我放棄了,春節(jié)晚會的審查制度很嚴,各方面的人都來干預,改來改去,把你的作品弄得面目全非,那像話嗎,于是我寧肯放棄。
-你的原意是什么?
□一個很有意思的段子,我在一邊夸老年人好,我的搭檔夸年輕人好,兩個人斗嘴,有沖突,越說越來勁,可有人提意見了,說不行,現(xiàn)在很多領導都上了年紀,這不是影射嗎……
-你好象很頑固,不會妥協(xié),現(xiàn)在堅持自己原則的人只能吃虧,反過來說那些在前臺越來越成功的人真不容易。他們肯定再也不理你了。
□你錯了,2000年又來找我了,叫我和徒弟們和奧運冠軍同臺,在旁邊湊熱鬧,我們的任務就是搞氣氛,捧冠軍。這是藝術嗎,相聲是語言藝術,是表達中國人的幽默,不是搞氣氛的滑稽演員。我說你們找別人,你們要尊重相聲藝術。這樣變形的相聲出來了,叫馮鞏拉洋車,裝瘋賣傻,難道這就是相聲的未來?
心結解開了
-盡管你不能接受這種變相的表演,可觀眾還是接受了馮鞏。
□對,我也在反思,我不能逆著潮流,這個結解開了,舞臺上的任何表演我都能接受,但讓我馬季去做,我不去,我只做我認為正確的事,別人去做,我能理解。
-一方面,你有自己的堅持,可是另一方面,面對現(xiàn)實,更年輕的一代有很強適應能力,對名利更看重,也就是得到的東西比你多,你能理解嗎,心里有矛盾嗎?
□開始我覺得別扭,心里不舒服,但是我很快調整了自己的心態(tài),很快平衡了。
-怎么打開這個心結的?
□我和我的老師去比,侯寶林先生,相聲藝術大師,國寶級的人物,死的時候,全部的家當僅僅8000元,他沒趕上好時代,我為年輕人趕上好時代而高興。你說名利金錢,我現(xiàn)在65歲,我即使憋足勁,我高質量地活到80歲,我能用到多少錢,我掙那么多錢干什么。
-聽說你1985年就辭去了說唱藝術團團長的職務,你對當官不感興趣嗎?
□我不適合當官,我是搞藝術的,領導還勸我不要辭,說你一定要到某種級別才能看到一些重要的文件,對你的的創(chuàng)作有利。當領導的真辛苦,買個笤帚也找你簽字,多累,我哪有時間創(chuàng)作呀。
-這幾年你在忙什么?
□搞創(chuàng)作,培養(yǎng)學生,我的學生今年比賽拿了三等獎。然后寫書,根據(jù)自己的演出和創(chuàng)作體會,打算出一本相聲的初級教材。
-想過辦學嗎?
□想過,有個新加坡的老板找人跟我談過,說他愿意投資,以我的名義辦曲藝學校。我的想法是想辦成大專,后來因為申請很難,主要還因為沒有好的教師和教材,我還是放棄了,我不能弄個空架子,騙人家的錢呀。后來戲曲學院辦了相聲班,但我為他們擔心,拿什么教材來教學生。
-通過主持挑戰(zhàn)主持人大賽,很多觀眾認識了你的兒子馬東,他的風格很獨特,是不是和你的培養(yǎng)很有關系。將門出虎子,侯寶林先生的兩個兒子,在文藝界也很出色。
□沒有,沒有刻意培養(yǎng)過他,他是學計算機的,在澳洲呆了8年,是他自己要回國的。不能跟侯先生的公子比,在演藝方面馬東初出茅廬,還很幼稚,還有很多東西要學。(本報記者張念)
人物介紹:馬季
中國新相聲的代表人物,著名相聲大師,表演藝術家,馬季是相聲承前繼后的關鍵人物,他繼承發(fā)展侯派,且侯派桃李滿天下,他走出了自己創(chuàng)作的道路,為大多數(shù)相聲后來者所遵循,為中國相聲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。
馬季原名馬樹槐。河北省寶坻縣黃莊村人。1940年至1947年,先后曾在北平西城黃城根小學、西城扶輪學校、志成中學、平民中學學習。1947年到上海宏德織造廠學徒,直至1949年。1950年在培德中學讀書。1951年在北京市新華書店工作。1956年調中央廣播說唱團。同年加入中國共產(chǎn)黨。歷任中華全國青年聯(lián)合會第三、四、五屆委員會常務委員,第五屆政協(xié)委員,中國曲協(xié)常務理事,中央廣播文工團說唱團團長等職,F(xiàn)為中國廣播藝術團說唱團相聲演員。
羊城晚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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